椿姬彩菜--我是男校畢業的女生— 被「尾巴」咀咒的青春期(5)
我終於成為男校裡的女高中生！?
一九九四年四月，我直升附屬高中。 雖然此時還是有經由高中聯考考進來的學生，但是，我已經不再像剛升上國中時那般地孤獨，因為，學校已經成了我的心靈寄託。
我在國中時加入了古典音樂社，因為當時我無法和男生們一起從事體育活動， 而音樂社又是唯一能夠讓我活用並持續練習鋼琴的地方。我很慶幸男校中能有這 樣的社團，但一如我所料，社員果然少得可憐。我很想讓這個社團繁榮興盛，所 以在成功演出「話劇女主角」之後，我開始積極地招募社員。
由於這個緣故，我被認定態度認真又對社團有卓越貢獻，居然被選拔為「社長」，而且還連當了兩年。
「有沒有想過，認真走鋼琴這條路呢？」雖然鋼琴老師曾經這樣對我說，但因為我每次在發表會上都會很緊張而表現失常，所以我早就決定把彈鋼琴純粹當 作是一種興趣。
在國中和高中階段，有一項科目我唸得特別認真投入，那就是法語。由於對 於法語的喜好並投入地學習，我已經達到日常生活會話流利的程度，現在翻譯起 繪本來也都不成問題。事實上，我之所以會迷上法語，是因為高中一年級時的一 個小插曲。
當時我們選修法語十人組決定到法國短期留學，為期三週，且採用個別寄宿 於當地家庭的方式。當一行人坐上「法國航空」準備前往法國時，機內有位法語 說得非常流利，人又長得很漂亮的日本空服員，我深深被她所吸引，甚至產生一 種想法：「當空服員真好，我好想當空服員⋯⋯。」
從此以後，我所嚮往的職業、不，具體的說法應該是！「將來想從事的職業」， 就是空服員，或是精明幹練的女強人！
我深信，只要堅持信念認直一努力，就一定可以達成心願！
在法國，我寄宿在非常親切和藹的一對老夫婦家裡。那是我第一次在國外生 活，感覺得到自己的語言能力天天在進步，而且每天都過得很快樂，恨不得永遠 留在法國。
不過，這次的短期留學有一件事讓我感到有些後侮。每天晚上，我都會用髮 帶固定稍長的髮絲，把自己裝扮得很可愛；有一次，寄宿家庭的老夫婦問我：「為 什麼要弄得那麼像女生呢？」我卻沒有說出真心話。當時，我應該老實說出困擾 著自己內心的那份迷惘才對，為什麼那時候要選擇微笑帶過呢....？所以，我好 想好想再和那對夫妻見面，讓他們看看現在的我。
就這樣，歡樂的短期留學匆匆結束，我再度回到那個沒有任何改變的家.... 那個和媽媽一見面就衝突不斷的家。
漸漸地，放學之後我就到朋友家打發時間，經常玩到很晚才回家。 就這樣，每天都過著破壞門禁、惡性循環的日子。 後來，媽媽一發現我還沒回家就發火，猛打電話到我朋友家，一旦打聽不到我的下落，還會因此大發雷霆，打電話到學校。
「您好，請問是○○高中嗎？我家小孩還沒回家，不知道是怎麼回事？」 還有，有一次我因為校慶的準備工作和開會事宜必須借住朋友家，那次居然連爸爸都加入戰局。
「把那孩子的姓名和住家電話寫下來。你和那孩子是什麼關係？其他還有什 麼人？」爸爸那樣追根究柢，就表示不信任我....我好沮喪。
如今回想起來，聽到女兒說要跟朋友出去玩就急著問：「跟誰去？」聽到女 兒說要外宿就連忙問對方的家庭狀況....爸爸之所以會這麼嚴格，可能是基於保 護寶貝女兒的心理吧。
「太晚了！」 我每天回家必定會聽到媽媽的怒吼聲，久而久之，我的心離這個家越來越遠，在家說的話也越來越少。
我絕對不是不認真的學生啊....。雖然我的成績稍微退步，可是我的法語、 日本史和古文的成績都名列前茅，並且熱心參與學校各項活動，應該是非常優秀 的學生才對。沒錯，我在學校的確是深受肯定。
可是，我卻和媽媽心目中那個「理想兒子」的標準，相差十萬八千里。如今 想想，即使沒有「性別認同」的問題，我和媽媽大概還是會水火不容吧。
「我和父母相處不好，我媽媽不喜歡我。」在學校，我曾經找老師談過這個 問題，但是，老師並沒有找我爸媽到學校懇談，也沒有介入關心我的家庭狀況， 那次的談話根本沒有解決任何問題。
然後，在彼此都有疙瘩，又對彼此都有著深切期盼的情況下，無可挽回的大 衝突悄然來臨。
我，很噁心嗎？
有一天，媽媽看到我從二樓房問走下來，突然對我說：
「你真噁心。」
「....！？」 媽媽剛剛說了什麼？我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我聽到了「噁心」兩個字，但應該不可能吧？天下哪有父母會說自己的小孩「噁心」呢.... ！?
只是，我的小小盼望在下一瞬間就幻滅了。 或許是看到我一臉錯愕的表情吧，「你，真噁心。」媽媽再度斬釘截鐵地這麼說！
那種感覺就好像突然被推落懸崖，讓我在剎那問變得面無血色。媽媽仍然連 珠炮似地往下說：
「你好像瞞著我，打扮成女生在街上閒晃，不是嗎？」 我這才明白媽媽口中的噁心指的是什麼。我悶不吭聲地瞪著媽媽。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？你為什麼要扮成女生呢！？」 媽媽伸出手抓住了我。
「真囉唆！我高興啦！」
「你給我像個男生一點！把頭髮也給我剪掉！」
「不要碰啦！」
「真的是噁心死了！」 再也無法忍受的我，終於情緒爆發了。
「既然覺得噁心，我乾脆消失不見好了！」
「對，你讓我覺得丟臉死了！最好都不要在附近出現！你剛生下來時明明是 個活力充沛的男生，沒想到現在居然變得這麼不孝，這到底是為什麼啊！」
媽媽哭了起來。
「隨便妳怎麼想啦！既然覺得我讓妳在左鄰右舍面前丟臉，那我不要待在這 個家不就好了！」
「也對，反正你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了！我不希望我家兒子扮成女生在外遊蕩！一點都不懂得體諒父母！」
我再也忍不住，掉下眼淚。
「....我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？那幹麼把我生下來？早知道會活得這麼痛 苦討人厭，我才不稀罕來到這世上！媽媽根本一點都不了解我！」
「你希望我了解你什麼？媽媽一點都不懂，你明明是個大男生，為什麼偏要 打扮成女生？」
「當人家父母卻還那麼大聲說不懂自己的小孩，還說自己小孩沒有存在的意義？我才不想出生在這樣的家庭！早知道就死在妳的肚子裡啦！」
如果是現在的我，當然明白我說了多麼不該說的話，但是，那時的我真的沒 空去留意這些。
「你....！」 媽媽氣得眼睛和嘴角都開始不住顫抖，不過，我已經停不下來。
「為什麼要生下我？為什麼要生下像我這樣的小孩？早知道就不應該把我 生下來啊！」
媽媽放聲大哭了起來。
「我，要離開這個家！」 被媽媽的話深深刺傷的我，是真的不想再待在這個家裡，不想再看到父母的
臉了。
我打包好上學所需的物品，沒告知去處，就真的離家出走了。再也無法忍受 的我，一心一意只想早點離開這個既無聊又隨時得擔心被叨唸、沒有半點喘息空 問的「家」。可是，一旦真的走出家門，才擔心去朋友家會給人添麻煩，於是便 決定去投靠我最愛的外婆。
我在半路上打電話問外婆：「我現在可以去您家嗎？」結果，她二話不說就 答應了。後來我才知道，爸媽好像已經事先通知外婆，說：「他應該會去您那裡， 就麻煩您照顧了。」
媽媽說的那些令人無法置信的話語一直在我的腦中盤旋，極度的憤怒、悲傷 和震驚讓我的腦筋一片混亂，以致我根本想不起來，當初我是如何前往外婆家的。 我一看到外婆，立刻掉下眼淚，拚命地哭泣。到因為到目前為止，我根本找不到 可以讓我哭個痛快的地方....。彷彿要將蓄積在心底的眼淚全部宣洩出來，一口 氣哭乾所有眼淚似的，我就那麼死命地痛哭。
外婆什麼都沒問我，只是靜靜地陪在我身旁。 外婆家是楝二世代建築，外公和外婆住在一樓，舅舅一家住在二樓，成員有舅舅、舅媽、麗奈表姐和她弟弟。雖然一樓和二樓各自有出入口，我並不需要和住二樓的舅舅一家人打照面，但是，他們當然都知道我借住在一樓的事情。
儘管離家出走，但我並不是個會蹺課的小孩，所以從隔天起，我每天花單程 三小時的時間上學。我必須清晨四點起床，外婆也都會陪我起床，為我料理早餐， 日復一日....。
等到我的心情稍微穩定之後，外婆才開口問我：
「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呢？」 因為媽媽很囉唆一直要我唸書，還私下去調查我的朋友、說我朋友的壞話，
我實在是受不了啊。這是我的....說詞。
這樣啊....或許該怪外婆不好吧，因為在你媽媽小時候，外婆對她的管教也 非常嚴格，動不動就說：『給我有規矩一點！』一定是因為這個緣故，你媽媽才 會對你那麼嚴格。」
真是出乎我的意料。看著外婆現在的慈祥模樣；我實在無法想像她年輕時竟 是那麼地嚴格、恐怖。
不過，外婆溫柔歸溫柔，還是經常對我說：「頭髮為什麼要留那麼長呢？你 是男生，應該剪短一點吧？」
「因為現在流行長髮啊。」我總會胡亂找些藉口來敷衍外婆。 短暫的平靜時光，就這樣匆匆流逝。不過這樣的時光並沒有持續多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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