壹週刊2010-11-25
今夏，羅君左上過《非常人語》，跟記者說：「性格是培養出來的，不是天生，我要改，不知改得幾辛苦。」看看變性人Joanne梁詠恩，便知此言非虛。
四十七年前女生男體，性格卻又鵪鶉，即使幾十年來想做女人，只懂強當真的漢子，遷就世俗目光，直至去年才有勇氣變性，卻偏偏喜歡女性。訪問這天說起明光社總幹事蔡志森，更加火氣十足。話說早前她跟蔡先生同場演講，二人列舉同一段《聖經》經文，各自表述，之後Joanne打圓場：「同一段經文，可以有不同看法。」跟記者說：「我不想令同學以為我們有衝突。」蔡志森卻不領情，反駁：「在教會的立場，沒多少經文可以爭拗！」
Joanne說：「我幾乎講粗口罵人，你講得出這些說話，你是不是基督徒？老實講，你讀過《聖經》沒有？如此一來，就不會出現不同宗派，就沒有靈修書，靈修書就是找一段經文讓你思考。」
明光社相約今週再聚，大戰可期？「我好溫柔，怎會跟他吵架？」
「信仰未必跟同性戀、跨性別勢不兩立，「我不是拉人返教會，我只用自己的信仰，幫助身邊的人認同身份。你認同自己，別人才接納你，不要在別人歧視你之前歧視自己；在有限的可能性之內找到最適合你的路，活得精彩。我不是鼓勵人做手術，畢竟並非人人適合。」
天性軟弱，兒時有近視卻不敢說，逕自購買現成的固定度數眼鏡；被老師錯罵，不敢吭聲；就連邀約別人消遣，也擔心遭人拒絕，「我不敢打電話，週日無聊呆在家中。廿多歲到日本公幹，要致電客人，我拿起聽筒，放下，又拿起，按了三個號碼，又放下，再拿起，再按了五個，還是放下。」
也是鵪鶉作怪，六歲偷穿媽媽的高跟鞋，都要躲在床下底進行；洗澡時看覑身體，只想有胸脯，不要下面討厭東西，又從污衣籃揀出媽媽的衣服穿上。一直神不知鬼不覺，直至中三那年，一次趁家中沒人，穿上媽媽的晚裝，適逢媽媽返家，小伙子衝入廁所避難，可惜當晚媽媽要穿那襲晚裝赴宴，只好自首，「她知道我做了什麼，但唔知點解我要咁做。」
拔腳毛，「幸好我腳毛不多。」蓄長髮，可是那年頭男孩子都剪短頭髮，「一直等到Ｆ４走紅，人人覺得他們好man，所以沒有人話我。」
當年入讀天主教幼稚園、小學，從小自動波上教堂，因此更感罪孽深重，禱告：「希望現在只是發夢，明日醒來我是女孩。」一覺醒來，解開褲頭一看，可恨祠堂還在。揮刀自宮？「想過，但不敢做。我跟一個朋友不約而同幻想撞車，重創下體，醫生說：『唔好意思呀，無法搶救，替你做變性手術吧！』」
兒時拍照雙膝靠攏，被同學嘲笑騡型，「但凡被人笑的，我都改。」本來愛織毛衣、煮飯仔、跟女同學跳繩，強迫自己舉啞鈴、拉彈弓，展示肌肉：「我有少少老鼠仔！」講鹹濕笑話扮man；想當輔警，「我做好多№逼自己男性化。死喇，如果考中，要做好多我不喜歡的訓練，結果沒考。」
入股朋友的電子零件公司，月入十多萬，供一個單位給父母，另外錦铟花園房子自住，「那時我想做個男人，包括養得起老婆，有車有樓，有能力追女仔，這是我建立男性形象的方法。」後來自立門戶，蝕本收場，「原來我不會做生意。」
正常可曾跟男孩子拍拖？「我不敢，但做過實驗，枕頭塞入自己的男裝衣服，攬實，看看自己是否喜歡男人，我不喜歡。」
想當女人，卻又喜歡女人，「我的理論好簡單，我喜歡自己如何，便也喜歡對方如何，所以我不明白為何世上有異性戀。你是男人，喜歡自己這個樣子，為何又喜歡對方跟你不同？女性喜歡這樣打扮，為何不喜歡對方同樣打扮？我更不明白神為何創造這世界異性相吸，可能為了傳宗接代，或如《聖經》說，生養眾多，但是物以類聚，我當然喜歡別人跟我相同，所以我覺得同性戀才正常。」
跟四個女孩子拍過拖，「我用了二十年改變自己，希望做回合格的男人、男友，結婚生子是我的願望，可惜幾次拍拖都接受不到，我想做女孩子。」
也有技術困難，「我有性需要，但有罪咎感，第一，我是基督徒，不應有婚前性行為。第二，我不大接受男女性行為。」不能完事？「我唔知，未試過。」守身如玉？「體外射精，沒有插入。而且我沒有讀生物，不清楚自己身體狀況，原來我包皮過長，有沒有能力做，到現在仍是個謎。我也想試，一來測試自己得唔得，二來試過之後，可會不再想做女人？但有時她們不想做，有時我不想。」
陪女友買衣服，假公濟私，「她當然覺得好，好少男仔陪女友買衫，其實我自己睇衫，但又怕她發現；見她試衫，如果是我穿著就好啦！女友出外公幹，我穿她的衣服。」後來自己買，「但有一個問題，沒可能試衫，經常買回來不合穿，只好度膊、袖長，大概知道飱唔飱。」過後內疚，「將所有女裝丟了，不久又買回來，試過幾次。」
絕望
自以為做好男友角色，原來做了姊妹，因此總是分手，「例如有拗撬，我等對方琑，但我竟然不知；明明好小事，搞到好大。」曾跟心理醫生、社工、基督徒朋友坦誠相告，「我一直想改變自己，可想而知我幾拘束自己，但有跡可尋，我性格比較軟弱，如果有藥物可以改變心態，我會食。」
見了恩福堂某位較開明的牧師，「我不是不知這是怎樣一間教會，我連這間教會的牧師都見，可想而知我已絕望。」對方叮囑，一不要自殺，二不要逼自己迎合別人的認同。「牧師能夠咁講，對我是好大安慰，但仍解決不到我的問題。」
想到悲處，打算參加「新造的人」，「他們主要拗直同志，我曾諗過，因為諗到無№好諗。最終沒去。」友人的菲傭說，她教會有個姊妹想做男人，都搞得掂。「我都去，都係唔得。」
幾年前領略神的話語：凡事都可做，但要自己承擔後果。「一般基督徒好得意：『神呀，今日我應該穿哪件衫？』屬靈到這地步，呆鰦啦！」決定做手術，但要先搬家，「以免鄰居奇怪，明明見你係仔，點解變鰦係女？」
開始服食女性荷爾蒙，「我有性需要，每當穿著女裝，看見（鏡子內）能夠令我興奮的人，就需要（自己）解決。服食（女性）荷爾蒙後，性需要少了好多，沒需要就沒有罪咎感，舒服一些。」所屬神召會的牧師得聞噩耗，力挽狂瀾，Joanne跟記者說：「他見我係男仔，鍾意女仔，有得搞！如果鍾意男仔，問題就大。《聖經》寫到明，同性戀唔使搞。
今次明光社約我，也因為基督教未有好solid對我們（變性人）的處理方法。」那牧師也真明光，竟說：「我受過神學訓練，我說的一定對！」底線：「一做手術，不能留在教會！」
有罪？
去年做手術，做女人，也成為女同性戀者，改往同志教會基恩之家。《聖經》譴責「男與男犯可憎的罪」，「有人抽了這一句，說同性戀是罪。有兩個問題，第一，成本《聖經》只說男男（性交）有罪，沒說女女有罪，那麼lesbian是最perfect？完全無罪？現代基督教常說上帝用愛滋病懲罰這些人，因他們肛交、性交，而女同性戀性行為比異性戀更安全，外國便有同志牧師說，女同性戀最安全，最聖潔。」
無論誰是誰非，總之信仰容得下不同意見，跟蔡志森所說不同。「他說絕對性，只有他對，其他人都錯，咁就好大鑊！」又說：「第二，前文後理是說濫交，不是針對男男，男女都有罪，但他們不說，只抽出男男那段。」
她確信女同性戀最聖潔？「當然不是，如此一來便歧視男同性戀者，這只是跟他吵架的條件。」《聖經》也說男人不能穿女裝，「女人要蒙頭；女人不能講道，好多教會犯了；全香港人犯了安息日的罪。最大問題他們quote一句唔quote一句。」變性呢？「當時沒有變性手術。《聖經》提到閹人，也沒說有罪，所以不能將《聖經》完全搬到今時今日。」
如果變性、同性戀有罪，她是上帝創造出來的次貨？「不止是同性戀才有這情況，連體嬰是否神的旨意？應否分割？天生兔唇呢？天生殘疾呢？《聖經》有個天生盲眼的人，帶到耶穌跟前，耶穌說不是他或父母有罪，而是要在他身上顯出神的能力。
「我不是次貨，（前天）我在澳門跟同學說，我有這身份，是神的恩典，神藉覑這恩典顯出祂的能力。」原名梁偉明，後改梁詠恩，意思不言而喻；英文名Joanne意指「上帝仁慈的贈禮」。
四年來五十多次到學校演講，包括各家大學；崇基神學院、信義宗神學院也請她分享，「如果我沒這問題，只是普通人，哪有資格去眾多學校演講？」笑覑續說：「哪有資格面對蔡志森？哪有資格帶領跨性別運動？」創立跨性別資源中心，「香港從沒出現過啊！」
五個月前報讀崇基神學院，「我答應過神，如果讓我做手術，我便奉獻自己。」可惜不獲取錄，她倒看得開：「我希望神帶我行……不是希望，是相信，如果祂不帶我走之後的路，就不會帶到我今時今日。」
茱莉安娜備註:
1.文章中有些香港用語，不知道如何改，就原樣保留。
2.梁詠恩成立的跨性別資源中心，網址在 http://www.tgr.org.hk
變性前的梁詠恩
梁詠恩演講時照片
全站熱搜
留言列表
